TikTok在美起诉禁令违宪，背水一战结果难料

TikTok发起了挽救在美国市场存亡危局的背水一战。当地时间5月7日，TikTok和母公司字节跳动提出申诉（petition），请求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宣布“不卖就禁”法律违宪，并发布命令，阻止美国当局执行这部法律。

这项名为《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敌对控制的应用程序侵害》的法律，4月下旬驶入美国国会立法快车道。先是在4月20日压倒性优势闯关众议院，紧接着在4月23日以79票赞成、18票反对的表决结果通过参议院表决，并于4月24日由美国总统拜登签署生效。

按照生效法律的规定，字节跳动必须在法案通过后270天内剥离出售TikTok业务，持股须少于20%。以此计算，字节跳动剥离TikTok美国业务的最后期限为2025年1月19日。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截止日期刚好是美国总统拜登本届任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业务出售取得了进展，生效法律授权总统额外延长90天。

美国亚太法学研究院执行长孙远钊告诉南都记者，除非法院发布禁令，否则现在的剥离期限计时不会受到影响。一旦法院发布禁令，计时暂时停止，直到禁令解除为止。如果法院判决“不卖就禁”法律没有违宪，计时将恢复。此时如何计算剥离的截止期限，通常会在法院的判决中明确。

TikTok起诉美国政府相关禁令违宪 图：新华社

TikTok在诉状中称，生效法律法律所要求的剥离所有权以继续在美运营，在商业、技术或法律上，根本无法实现，更不用说要在规定的270天内完成剥离。

具体而言，在商业层面，剥离后的美国TikTok平台将成为一个“孤岛”，美国人与平台其他地区及超过10亿的用户脱节。这种有限的内容池，将严重破坏美国TikTok业务的价值和可行性；技术层面，TikTok平台源代码由成千上万的工程师开发的数百万行软件代码组成，如果转移到新的所有者手中，一个全新的工程师团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充分熟悉源代码，以执行平台的必要维护和开发活动；法律层面，TikTok提到中国在2020年将算法推荐技术纳入限制出口管制的政策，“中国政府已经清楚地表明不会允许剥离推荐算法”。

TikTok进一步表示，即使剥离所有权可行，“不卖就禁”法律依然是违宪的。如果“不卖就禁”法律得到支持，国会就可以拿国家安全作为幌子，绕过宪法第一修正案，命令任何报纸或网站的出版机构出售以避免封禁，这从“根本上违背了宪法对言论自由和个人自由的承诺”。

TikTok提出，法院应按照“严格审查” （strict scrutiny）标准进行违宪审查——这是美国法律体系中标准最严的审查标准，要求立法的限制是为了维护某种令人信服的利益，并且该限制手段是在实现该政府利益的所有方式中对公民权利侵害最小的一种。“该法律选择了全面禁TikTok，而不是其他限制性更小的替代性措施，不能通过严格审查。”

TikTok所提及的这些实现国家安全目的的替代性方案，包含在TikTok与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谈判制定的一份90页的国家安全协议草案当中。这份草案在2021年1月至2022年8月期间谈判形成，其中约定了一项“关闭选项”条款的惩罚措施——如果TikTok违反协议中的某些义务，美国政府可以暂停TikTok在美的运营服务。

这份国家安全协议草案特别约定了确保数据安全的一系列计划：组建一个由美国政府批准任命的安全主管组成的特别委员会，负责监督TikTok数据安全子公司TikTok U.S. Data Security；以及投入超过20亿美元的“得州计划”（Project Texas），将美国用户的数据存储在总部位于得克萨斯州的甲骨文服务器上，防止外国政府的影响。在缓解美国当局对TikTok内容操纵的顾虑上，草案也约定TikTok平台所有内容审核都将接受第三方的验证和监控。

但在2022年8月之后，CFIUS停止了与TikTok就国家安全协议草案进行谈判。TikTok称多次询问CFIUS为何结束谈判以及何时重启，但始终没有收到实质性的回应。直到2023年3月，CFIUS反馈称国家安全协议草案的内容不充分，坚持要求字节跳动剥离TikTok的美国业务。

TikTok在诉状中提出的另一项违宪理由指出，“不卖就禁”法律侵犯了TikTok和字节跳动根据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中正当程序条款赋予的平等保护权利，因为法律无理由地单独挑选TikTok和字节跳动区别对待。

此处所讲的“区别对待”集中在“不卖就禁”法律的针对对象分类上。除了单独将TikTok和字节跳动列为一类“外国敌对控制的应用程序”，法律还规定了其他 “敌对国家其他应用程序”类别。但符合后一类别的应用程序附加了两个前提要件，一是受外国敌对控制，二是美国总统认定该应用程序构成对美国国家安全的重大威胁。

另外，“不卖就禁”法律规定了一类可获得豁免的应用程序：应用程序的首要目的是让用户发布产品评论、商业评论或旅游信息及评论。TikTok认为自身平台包含了大量产品评论、商业评论和旅行信息和评论的内容，却无法获得此种情形的豁免。

“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这种区别对原告的言论自由权利施加了沉重得多的负担。”TikTok辩称。

诉状还援引第五修正案中的征用条款指出，如果禁令生效，将剥夺TikTok和字节跳动受到征用条款保护的私有财产。按规定，如果TikTok未能在规定限期内完成剥离，将在美国境内的应用商店封禁下架。

TikTok“不卖就禁”法律的司法前景仍难以预料，已有的案例提供了参考。2020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发布禁止TikTok和微信在美国运营的行政命令，后被法院叫停。2023年5月，蒙大拿州通过一项禁止TikTok在该州境内运营的法案，2023年11月也被法院视为可能违反了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言论自由条款。

此前多位美国法律界人士向南都记者预估，“不卖就禁”法律很难经受司法审查；但也有美国的科技监管专家分析，相比此前的总统行政令和地方州的TikTok禁令，“不卖就禁”法律将更难受到司法挑战，因为政府可以把TikTok这样的社交媒体类比为公共运营商，从外资所有权的风险进行论证——按法律规定，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CC）有权限制外国个人、政府和公司，不能拥有广播、公共运营商（common carrier）或航空无线电公司（aeronautical radio）超过20%的所有权。

市场研究公司TD Cowen在4月19日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法院可能会支持该法律，因为“法院对国家安全问题给予了越来越多的尊重”。

延伸阅读

提议封杀TikTok的议员"跑路":表示将辞去众议员的身份

近期，美国对华鹰派众议员、美中战略竞争委员会主席麦克·加拉格尔在社交媒体上宣布，他将于4月19日辞去众议院议员职务。

加拉格尔究竟何许人也？本月，TikTok在美国众议院被封杀，加拉格尔正是这场“政治猎巫”的主导者。加拉格尔还一直强调，他的目标不是将TikTok赶尽杀绝，而是致力于剥离字节跳动对TikTok的所有权，因为字节跳动对美国构成所谓的“国家安全威胁”。他还声称，字节跳动可能会与中国政府分享美国用户的敏感数据。

加拉格尔一直声称字节跳动可能会与中国政府分享美国用户的敏感数据，图为TikTok资料图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这场“猎巫行动”达到高潮的时候，年仅40岁、显然在反华派中有着大好政治前程的加拉格尔，突然辞去众议员的身份。这一行动也在美国掀起了一阵舆论风波。

加拉格尔在社交媒体上发表的辞职声明并没有说明其中具体原因。然而，根据福布斯新闻的报道，加拉格尔辞职是因为他将以国防承包商的身份供职Palantir Technologies。这是一家主要服务政府机构与金融机构的大数据分析公司，其最知名的产品之一是Palantir Gotham，主要由政府和情报机构用于反恐、网络安全和执法等任务。而击杀本·拉登的任务也正是由Palantir Technologies 提供了大数据服务。

图为麦克·加拉格尔，他表示将于4月19日辞去众议院议员职务 图源：美联社

在美国政界，这种官商学界的“旋转门”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议员在位期间往往会接受游说，而他们退休后就会加入这些公司，以取得高额的回报。

据彭博社报道，Palantir Technologies在2023年9月与美国国防部达成了一项2.5亿美元的人工智能的合作案，这场交易将一直持续到2026年。而这场交易的背后，正是有不具名的美国众议员在背后牵线搭桥。

加拉格尔“跑路”令共和党处境尴尬

事实上，加拉格尔的“跑路”，对共和党来说影响颇大。根据威斯康辛州的法律规定，4月第2周之后的国会席位空缺，将在11月的大选中进行投票，这意味着加拉格尔的席位将一直空置到明年1月。这将使共和党人在众议院原本就领先不多的席次中，即218票对213票的微弱优势进一步被弱化。

近期，共和党在众议院频频受挫。从前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被党内少数极右翼勒索而被迫辞职，到新议长迈克·约翰逊寻求与民主党合作达成国会预算案，不难看出，微弱的多数对共和党领导层已经形成压力。

来自乔治亚州的共和党众议员玛乔丽·葛林则直接批判加拉格尔的行为是“故意的叛党行为”。她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表示：“如果他拒绝立即请辞离开，让他所在的选区举行特别选举，选出一名代表代替他，这样他们的选区就可以在第118届国会的剩余席位上有发言权，他应该被开除！”

图为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 图源：NBC新闻

麦卡锡主义的复辟

实际上，加拉格尔所担任主席的美中战略竞争委员会也是大有来头。根据该委员会的官方网站描述，其委员会致力于“在两党合作的基础上就中国共产党构成的威胁达成共识，并制定行动计划，以捍卫美国人民、美国的经济和美国的价值观”。

有分析认为，这个成立于2023年的委员会，与上个世纪50年代美国众议院成立的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以及背后的麦卡锡主义十分相似。麦卡锡主义下的美国政治氛围充满了“红色恐慌”，人们的迫害妄想症达到了高潮。麦卡锡主义的支持者声称美国政府、娱乐界、学术界和其他领域都遭到了“渗透”，营造出美国政府随时要被推翻的恐慌情绪。麦卡锡及其追随者对他们的怀疑对象进行了大规模“猎巫”式的调查和审讯，成为美国政治上一大污点。

在美中战略竞争委员会的助推下，麦卡锡主义似乎在美国死灰复燃。美国政坛的对华态度在最近几年，从过去的“中国崩溃论”发展成了“中国威胁论”。美中战略竞争委员会制造所谓“中国威胁”恐慌的目的何在？在政治学上有着“聚旗效应”这一说法，也就是说，当一个国家在面临强大的外敌时，一个国家更容易团结在一起。美政坛塑造一个强大且具有威胁性的中国，真正的目的是企图弥合美国政治严重的分裂局面。

当前，美国政治体系中的两极分化现象显著，而对华强硬则是两党为数不多的共识之一。凡是任何政治议题和所谓的“中国威胁”挂上钩，就更容易在国会形成共识。比如就在不久前，美国财政部下的美国海外投资委员会以国家安全为由，调查日本制钢集团收购美国钢铁公司，日本制钢集团立即搬出该收购案有助于美国对抗“中国威胁”，来打消美国政府的怀疑。

此外，美国还热衷于打造所谓的中国“军事扩张”假象。据位于华盛顿特区的非盈利组织Project On Government Oversight 的一份报告显示，美国通常以威胁加利诱的方式教唆中国的邻国，尤其是在南海方面挑衅中国，因为这有助于美国“印太”司令部得到更多的国防预算。在报告中作者还总结到“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保持资金注入的唯一方法是利用未来理论存在的战争来作威胁”。